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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数则)_0

活着(数则)_0

活着(数则)
      
   
    独自走在微黑的街上,寒风在稀疏的行人间穿梭着寻找着他单薄的身体。他神情呆滞地弓着腰向前挪起蹒跚的步子,好象古代中国的臣子遇见了君王卑贱地哈起猫腰。所有路人们   “见鬼,那个人像个影子似的跟着我。”他小心地假装搔脸,回头望了几次,那人只顾低头尾随他已走过几条街,右手还一直在怀中揣着。“这年头不会有人连流浪汉都要打劫吧?”这不安的念头叫他自己都觉好笑。可是那人走快了,越来越近了,已走到他身后……突然,他浑浊的眼睛消失了,嘴里嘶哑地呵出一声,整个面孔褶皱起来,脸上的肉全被堆积在鼻子周围,鼻孔竖起拉高,好象被饿瘦的猪那样哼唧,长满参差的黄牙的嘴巴却被撑得老大   周围的行人全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好似见到生平中的莫大灾难般……“阿嚏!”他终于把这个喷嚏打了出来,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用手揩去鼻下的黏液后又抹了把嘴。身后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略作个停顿又向黑暗深处走去。人们真是吓坏了!那花盆突然从天而降,险些砸到跟在那位穿着华丽的肥胖女士身后的名贵小犬!天呀这可怜的小家伙没吓到吧?所有目击者都很乐意自觉地默默为那小东西做个虔诚祈祷,悄悄叹口气,我们多仁慈而善良呵!刚恢复面无表情的流浪汉向那“出事地点”瞥了一眼,看着臃肿女人哭着抱起那狗时,只啐口唾沫,嘟囔着:“真是条好狗!”
      
      
      
    昏黄的大街透露着一点欺诈的凶险,天边还有点血色,你会闻到一阵阵腥味从街的尽头飘来,里边夹杂着穷人对黑夜降临的恐惧,你也会在吸入肺部时体验一个冷颤,然后便有一种在突然想飞奔回家时却失了方向的感觉,只知道沉重地迈步前行,走向街的尽头。
    那里,有一位只披着件破布衫的老人。佝偻成个面团般地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看来是病了,蜡黄的小脸上滚动着大滴的汗珠   老人哼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小调子,轻轻地抚摩着孩子的小脑袋,不断地小心擦去那滚烫的汗水,时不时再拍一拍后背。这单薄的身躯被冷风打透,就如平静的小舟被卷入汹涌狂怒的巨潮,它反抗着,终于脱险了,然而哪知竟一浪高过一浪。一阵阵寒战不断地从胸腔涌上双肩,再流向头部,整个身体就是一震,每一次都如死前瞬间的挣扎!老人张开了枯裂的双手一时不知所措,然而马上便紧紧地将这小身体重新搂入怀里,用身躯将他裹住。
    此时,一阵脚步声从远而近,由清脆变作响亮,和着唰唰的布料声,惊醒了沉睡的街灯。
    一位阔气的中年男人款步走来。他似乎发现了这一对儿坐在地上的老小,坚硬的脑袋微微向左偏了偏。
    老人也勉强抬起头来,双眼突然一亮!喉咙与嘴唇同时动了几下,却都没发出声音。
    中年男人缓缓走近,慢慢地将右手伸进了左胸口的里怀兜,目光依然停留在地上那一堆污浊的活垃圾上,轻轻咳嗽着,双眉不停地一皱一展,牵得嘴角也向下瞥动着。
    老人全身一震,慌忙松开了搂着孩子身子的左手   阔气的中年男人在里怀兜中摸索了几秒,目光缓缓地从垃圾上挪开,而左手似乎是无意识地紧紧攥了一下拳头,狠狠地向空气砸了砸。
    孩子被老人一震,似乎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挣扎着回到人间,勉强睁开的双眼兴奋地将目光集中在那只右手上,舌尖也直挺挺地想前伸了又伸,蜡黄的脸蛋匆匆掠过一丝血色。顺着那男人的衣袖,流淌着粉红色的甘泉;衣襟下滚动着嫩绿的青草;母亲在淡黄的灯光中向他走来;空气有些湿了。
    男人已走到近前,右手缓缓从怀中抽出用什么能治白癜风
    老人迅速抓起碗,充满着感激与乞盼地伸了出去,颤抖的手震动了铜碗,碗底的两枚铜币无声地翻动起来。
    孩子的心中在为生命的延续而激动着,他努力地向那高大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恬淡而迷人的微笑,以表示礼貌,告诉他自己是多么的感激,告诉那男人:此刻他是多么的重要,那最微薄的帮助都是对生命的最强有力的支撑!男孩尽量将笑容保持得久些,甜蜜些   老人那抽动出纹理的脸,似乎在弹奏《圣母颂》,音符在眼角边跳动,汇聚成谐奏,奔涌过双颊,凝结成整个交响乐的高潮!
    孩子也听见那遥远的歌声,那是长大后的他在学校练习合唱呢,美丽的希望只在一瞬间便奏出悠扬的梦幻曲,从眼神中飘出,整个大地都听得见!
    那男人终于掏出手帕,幽雅地捂在鼻子上。
    他那冰冷的目光只落在街的尽头,那最黑暗处。
    当四个声音从世界上消失时,只回响着远去的脚步声,和一个铜碗与两枚铜币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最后狂笑。
      
      
      
    他贪婪地注视着面前丰盛的食物,恨不得冲上去把它们全吃光,就干脆把头插进里边,气都不要喘!
    然而他终于控制住自己,只是身体向前略微倾斜一下,马上便扶住了车子又支撑起来。尽管他已经饿得全身无力,那支撑的手臂疯了般抖动着,可白癜风怎么看好这一切都是主人的   是的,当自尊战胜死亡,死亡便真的来临;当死亡战胜自尊,活着有何意义?
    看不出来,主人是否对他的表现感到满意。他没有误时,也没洒出半滴,可是当他将食物放在主人面前时,主人理都没理他,自己便放口吃开了。看着主人吃饭的模样,听着那咽下食物时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他突然感觉自己如同一个死人般存在着!失去了听力与视力,失去了思维,一遍遍地要求着只要存在就好!他的确是饿疯了,甚至已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都毫无知觉!他强迫性地告诉自己:你死了,不该再相信理智,不该考虑什么尊严,干脆去抢吧!杀了主人也没关系!他一遍遍地说:没关系,大不了不干了,反正什么地方都吃不上饭!他想:世界就到此为止吧,饿了一辈子,就算死也要饱着死!
    主人吃得正香,突然发现不对劲,他怎么还在身边站着!主人恼火了,猛地抬头瞪了他一眼,这一下吓得他倒退了几步,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一跟头竟激起了他久聚的怒火,冲上前使足了力气朝主人的侧腰狠踹了一脚。可是主人块头太大,再加上他实在饿得没劲,主人纹丝未动。可是主人自己反倒纳闷了:这小子犯的哪门子毛病?呆的好好的踢我干吗?
    他也不顾什么,把通红的眼睛瞪得滚圆,抓起面前的饭食就往嘴里猛塞,竟整口整口地往下咽……这时主人明白了:哦,他这是饿的!那也不能抢我的东西吃呀!这他妈的也太北京白癜风怎么治没有天理了!
    “嗨!你干什么那!你这畜生,跟我家猪抢什么饭吃!”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得他一头栽进了饲料槽里,滚了满身馊水馊菜。又吓得连忙爬出来,颤巍巍地跪下磕头。
    “你不是愿意吃么?叫它三百声主人,我全给你!”
    “我……”
    “我让你叫!给我叫!”
    “主人,主人,主人,主人,……”
      
      
      
    他实在饿得挺不住了,两天的粒米不进叫这个单薄的中年人在深秋里吃尽了苦头。倘若这时飞来一只苍蝇,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张口把它吞下,然后美滋滋地拍拍肚皮,舔舔嘴唇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他脑海时,他竟一激灵地亢奋起来,是呀,重旧业再干一次吧,做那不用本钱的勾当总比饿死强上不知多少倍!然而那后果,往坏了想那是多么危险、痛苦,退缩吧到垃圾堆找些……可你打得过那些狗么?可别自己还饿着就被当成了狗粮!做吧,只要动些脑筋,找个人多的热闹地儿来下手   今天碰上了一位喝醉的警察,竟没见到这起极其严重的违法乱纪行为     
      
      
    一个孩子惊慌地奔上台阶,没了命似地喊着:“死人了!桥下有个死人!”
    不一会儿,便围来一群嘴与眼睛,在距离那死人足够远的地方聚成一个大而齐的半圆,为了庆祝自己偶尔也有片刻来摆脱那千篇一律的枯燥生活,从乏味无聊的生命中寻找回一点好奇与冲动,为了找到一个证明自己依然活着的比较,显得有点激动,甚至有些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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