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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树盘 [打印本頁]

作者: 高兴    時間: 2019-8-1 22:24     標題: 树盘

树盘是小县城特有的景致。

  树盘是用砖和水泥做了内胎,红瓷砖包砌了外皮,一个个四四方方,像一座座城池,把一个个行道树以根部为中心圈了起来,再在其方圈内填土浇水栽苗,就成了面积大约一平方米的树下小苗圃。

  噢,树盘原来就是小苗圃呀!

  新修树盘当年春里,小苗圃里的树苗刚栽下时密密匝匝的,浇了水湿漉漉的,城建部门管护的人拿了整型大剪刀咔嚓咔嚓齐刷刷地给小小苗圃理了个发,上面平展展的,小娃们放学后玩耍能在上面放住书包,没事的老人走过树盘时,也会像摸他的小孙子头顶似的,也不由得要用手掌抚摸一下苗圃的平头。

  可是,好景不长。春季里栽培,不到夏天里就旱,城建部门的拉水车洒了一些水,不几天快速蒸干,又旱得不行。时间长了,城建部门的责任心减弱了,管护不及时,就有好多苗儿旱死了。到了冬季,更是雪上加霜,一个个树盘成了冰雪的坟堆,白日里太阳晒化一些雪水儿,晚上风一吹又封冻,好多天的一冻一消,就有苗儿冻死的,就有树盘冻烂的。有人就乘火打劫,落井下石,将煤碴碳灰径直倒在了树盘里。到了第二年春季,城建部门又补栽了些苗儿,但不知什么原因,最终没能存活几枝。

  如今,苗圃更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有大模大样偷苗的、用泔水烫苗污苗的、用手折苗拔苗的、有用脚踢苗踩苗的,有用工具打苗铲苗,还有趁天黑在坏了的路灯下的树盘里大小便污苗臭苗的。最令人痛心的是:树盘成了污水的回收池、垃圾的收容所。“小吃城”门前的树盘里,什么都有,黑黑的香蕉皮绺绺、白白的卫生纸片片、红红谁知道手指上长白癜风是什么症状的沾着辣子油的塑料袋袋、亮亮的一次性筷筷……,有的落在了树盘的空隙泥土上,有的却挂在了苗儿的枝头小叶间。还有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扔进去的几个仄棱的横卧的斜躺的半截砖头,被小吃食摊主泼倒的污水浸染得看不清本色了。当然,树盘周围也呈现出肮脏的油黑,早看不清那砌包在外面红瓷砖的本色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其它地方树盘的命运也是糟透了,也都是在劫难逃。你看那家门朝东的水果店门前人行道上的树盘,已经没有几枝苗儿了,一个垃圾筐放在下面,有垃圾不往筐里扔,却偏偏扔在了树盘里,树盘里简直成了果皮会展中心:苹果皮、橘子皮、甘蔗皮、花生皮、瓜籽皮、核桃皮、桂圆皮、毛栗皮……你再看那家门朝西的服装干洗店,一大桶一大桶的有污水倒在了树盘里,树盘里早已不见苗儿的影子了。你要是不急着离开小县城,你就蹲在一个街头的屋檐台阶上往下看,你会时不时地看到:有人将超市里给的小票揉了个蛋蛋,或叠个方方,或什么造型也不做,直接扔在了树盘里;有人把鼻涕擤在了树盘里,手还在树盘上方的大树树皮上擦拭,或是用小方纸擦鼻子,不假思索地顺手扔到了树盘里;有人把一口黄绿痰知不知道卤米松有什么副作用吐在了树盘里,挂在了苗儿小枝上,白癜风晚期的症状表现都是什么样子的拉成肮脏的胶线;有人边走边吃,嘴里不停地嚼,冷不防会“噗”地一唾,就落在了树盘里。街道没有垃圾桶吗?不是的,其实垃圾桶就在三五步开外。

  一个个树盘,一个个的树下小苗圃,让小县城的环卫工人吃尽了苦头,笤帚扫,棍儿戳,铁锨铲,簸箕揽,手儿掏,“大街好扫,就是拾掇树盘难弄得很”,这是多少环卫工人共有的牢骚话!好多受不了那苦,竟然放弃不干了。但有树盘在,就得有人管护,就得有人拾掇。后来,环卫工人的工资一涨再涨,不然就真的没有人干了。当然,环卫工人的工资,又是什么渠道而来呢,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是靠收人民的税,就是靠收人民的费。

  树盘一旦盘踞下来,就忽忽悠悠地转了几个春夏秋冬的轮回。“存在的也许是合理的”,不知是哪个哲学家的话。

  我不禁怀想起修建树盘以前的树砖来了。

  那是好几年前,小县城的街道上,一个个行道树的树根部是用四块透着窟隆的绿地砖合围而成的图案,与周围人行道地面在同一水平线上。细心研究,觉得既科学合理,又美观大方。这个设计,给树的根部留有足够余地,并不是箍得死死的紧紧的,而且树根部位的土壤能在下雨天得到周围流水的浇灌,行道树普遍长得葱郁繁茂,行人在树下走路也都利索,环卫工人打扫卫生也都方便,就连夏日傍晚的秦腔纳凉晚会搭舞台也无障碍了,孩子们在树下打闹玩耍也不怕绊倒。越怀想树砖,心里对树砖的感恩之情就像泉水一样汩汩地往出冒,往出淌,适心畅快地对着东方窗户射进的七彩阳光眯起了眼。

  渐渐地,我如在梦中,恍惚着也清醒着。半梦半醒之间,我自己反复问着自己:是哪个当初提出要修建树盘的?是哪个技术人员拿出并科学论证树盘的修建规划的?是哪个说树盘建好会增加小县城的绿化面积的?是哪个说树盘的有无关系到卫生县城、文明县城、园林县城的创建?是哪个说树盘修建得临街各单位自己掏钱买材料请施工队来修建?是哪个说机关单位必须承包一定的路段搞好树盘卫生?现在能不能立即拆除树盘,还原到树砖存在时的模样?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时针在发条敦促下,举步维艰,缓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看似没有前进,其实是前进了。

  世事总是不会逆转,惯性的力量总是不断地向前涌动,裹挟着、摧毁着原有的东西。旧的树砖是不会再回来了,新的树盘也可能只存活到一定的年限。若干年后真的要拆树盘,肯定会挖出树砖所在的那个土层——那可是一个文化层呢!文化层是不会断层的,还要不断地叠加。未来的未来,后人的后人,将会在物质或精神上面对文化层中的树砖和树盘,如何进行考证和研究?如何进行批判和继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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