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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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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
      
   
    一 大一的寒假我告别姨妈
      
      
      
    “兰曼,快走吧,咱得赶快家去了。我得赶快回家喂貉子。你爸中午在家肯定没喂它们水,再不赶快回去喂啊,非得都渴死了不可。”妈正唠叨着,挂在姨妈西墙上的大挂钟及时的响了,一连响了五下。妈看了一眼大挂钟,抬起屁股开始收拾她的东西,穿她的大衣。看我没动,妈有些急了:“快溜的,快溜的!”。我没和姨妈呆够,想和姨妈再呆一小会儿,就犟嘴说:“哎呀,妈,不是才四点六十嘛!”妈已经习惯于我的狡猾,不说什么,只瞪了我一眼,一把扯过我的大衣,开始强行的帮我伸袖子,系扣子。仿佛我完全不是一个二十岁的成人,而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妈好久没有这样给我穿过衣服了。我没有反抗,乖乖的顺从。我仔细地看着妈:她的鬓角没有五十岁女人该有的银发,一根也没有,只有眼角最显老     
    人的血缘也许真的很神气。其实我和姨妈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小学的时候,在姨妈家曾有过几次小住,但都已经很久远了。中学的时候忙于学习就很少能见到姨妈了。去年考上了大学,离开家半年才回到家,妈说我临走前说什么也得来看看姨妈。我来的时候,带着的是出于礼节性走访的情绪,走的时候却带走了一片厚重的亲情。这也许就是血缘的力量!一个好久不见的老太太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这让我觉得我们是从来分开过,住在一起的一家人。姨妈脸上的皱纹,她的花白的头发和她粗糙变形的手……所有这些都让我觉得如此的亲切,让我不忍离去,让我希望能够和姨妈再呆一会儿,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我想听她随便和我说些什么,我想帮她一起烧水、做饭、洗碗……
      
      
      
    二 在远行前的不眠之夜
      
    (一)四十多年前的婚礼
      
    “爸,我后天就要走了,今天晚上我和妈住,你去我屋住,啊。”爸看了我和妈一眼,笑嘻嘻地抱走了他的被子,又送来了我的被子。这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个大银盘似的。我躺在炕头,妈睡在我旁边。我掐妈的鼻子,拉妈的耳朵,觉得很好玩儿。“别没正经啊,说,你还想吃啥,妈明天给你做。”我没理她的茬,说:“妈,你给我讲讲姨妈吧,姨妈小的时候啥样啊?上过啥学没?”“你姨妈,唉,他这辈子可够苦的……”
      
      
      
    大凤钟老三家的大丫头。人北京中科白癜风“平安医院”长得水灵,十里八村没有谁家的姑娘比她好看。这姑娘不光长的好,手也勤快,心眼也好。南北二村的体面人家儿都想娶她进门。贾老大和家老二都劝三弟把大凤嫁的近些,也好帮着家里。可贾老三早就有了主意,大凤的婆家被订在好几十里外的赵家庄。这赵家只有小赵和他娘。小赵的爹以前在东北当过兵,听说后来死在东北了。小赵的娘刚中了风,瘫在炕上了。小赵也是刚当过兵转业回来的,可工作还没有落实,现在就呆在家里。就是这个叫小赵的男人成了我的姨妈,大凤的第一任丈夫。后来小赵有了工作,成了姨妈口中经常提起的“老赵”。后来他们的家境有了很大起色。但再后来他得了胃癌,化作北山上一座长满荒草的孤坟……
      
      
      
    初秋的蝉烦躁的叫着。姥姥规矩着一个个大红的包裹。大凤坐在炕上捺着鞋底儿,眼睛红红的。姥姥检查好红包裹,挨着大凤坐了下来:“凤儿啊,听娘的话,来把鞋底儿放下,先别捺了,老五的鞋也不等着穿。”“娘,我做我的,您说您的。等我走了,您活儿多,肯定忙不过来。再说老五那么大的半大小子费鞋着呢,上次做的那双鞋肯定穿不到下个月。我这鞋底儿马上就捺好了,剩下的您就好做了。”姨妈的话好像没有一点少女出嫁前的酸楚,言谈间透出一股乐观、坚定的信念。倒是姥姥抱住姨妈呜呜的哭了起来。姨妈推开姥姥“娘,你这是干啥呀?别让针扎着你。你放心吧,以后我有空会常回来的。”姥姥擦擦泪说:“凤儿啊,被逞强了。娘知道,姓赵这小伙子,你以前见都没见过,你爹让你强嫁他,你心里不舒坦。不过,你爹也有你爹的理儿。早些年,咱家不是在东北吗,你可还记得。有一年咱这遭灾,你爹就带着咱全家逃难到了东北。哪知道东北是日本人的天下,去了咱就回不来了,你爹只好在日本人的工厂里干活,后来因为会算点小帐,还混上了个小掌柜的的差事。可是那日本人还是坏呀,有一次我都半夜了你爹还不回来,我就挺着大肚子到厂子去找他。谁想,半路碰见一个喝醉了的日本兵端着刺刀追我,娘的腿都吓软了。幸好有一个便衣的中国兵救了娘,还把娘送回了家。这个人叫老赵,就是你要嫁的小赵他爹。后来老赵和你爹成了拜把子的兄弟。后来日本子不是失败了吗,他们撤走的时候想把厂里的中国人都杀了。还好你老赵大叔先得到了消息,赶到工厂趁乱救了你爹,可他自己却中了。从那时候起,你爹就想要是咱能活着回来,等你大了,就把你嫁给小赵。娘想着,有这样的爹,儿子也应该不会差。你就放心嫁过去吧,到了婆家要好好孝敬婆婆,啊。”姥姥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嗯,我知道了,娘”姨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上还捺着鞋底儿。
      
    第二天,姨妈像平常一样做好饭,收拾屋子,扫院子。把弟弟妹妹都喂饱了送出门,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小她十几岁的妹妹小凤也开始上学了,背着的,是她新给做的军绿色书包。小凤也就是我的妈妈。妈是姨妈唯一的妹妹,也是姥爷的老北京治疗白癜风好医院来女。所以虽然同是女儿,但妈从小的生活和姨妈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姨妈是老大,下面五个弟弟一个妹妹。从小姨妈就帮姥姥做饭和缝补。要不然一大家子的饭和五个半大小子的缝补,姥姥根本忙不过来。这样,姨妈十来岁的时候就熟练地掌握了农村妇女的各种生活技能。然而,艰辛的生活并没有把姨妈压迫成一个愚昧的村姑。姨妈很聪明,记忆力很好,会背很多的诗词。那时侯学校里是五分制,姨妈小学的没门功课都是五分。小考的时候还考上了全县最好的中学。但是姥爷却认为:丫头片子,读那些个书有啥用,上完小学识个字就行了。绿书包越走越远,凤儿却望着它出了神。姨妈清楚的记得,也有一个同样明亮的军绿色书包出现在通往村口的小路上。初秋静谧的清晨里充满了未褪去的露水的清香。这背着军绿书包的正是姨妈。她的脚步迈的沉稳而坚定。也许我就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可以走到一个新的世界。那里没有捺不完的鞋底儿、做不完的饭、喂不完的鸡鸭……我的作文写得是班里最好的,也许我以后也可以当一个语文老师。那样我就可以教村里的小孩儿识字,尤其是那些家里不供读书的女孩子,她们没有学费也没事儿,我可以用下课的时间教她们,不用收学费。我的数学也很好,我算数学题总是又快又准,我以后或许也可以当一个会计。我得算算村里的粮、钱都哪去了,为什么村里能干活的全都在干活,各家还都吃不饱。姨妈这样想着,这样算计着她的大好前程……最终姨妈没能背着军绿书包走进想象中的大好前程。她被追来的姥爷拽回家里,继续他的本职工作。姥爷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只是有声有色的讲了一通道理。:“凤儿啊,爹知道你想读书,但你究竟不是小子啊,多读点书有啥用?你下面这些弟弟都是小子,哪一个都得略微识几个字,上学都得花钱,咱家在村里不算穷户,但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些个钱来呀。现在家里活多,爹得外出收猪养活这一大家子。你娘现在肚子又大了,屋里屋外干活也不方便,你就不兴帮帮她!我们把你养到这么大,不指望你报什么恩。你就帮你娘干几年活总该行吧。也就几年的事,然后你也就该出嫁了,到时候还得给你准备嫁妆。你说爹娘养你一回,还能得到你什么济啊!”姨妈红着眼圈儿没吱声,低着头又开始捺昨天晚上没捺完的鞋底。这一捺就是七年……姨妈望着妈远去的背影回过神来。小凤这丫头命好,得惯了儿的贾老三养了这样一个俊俏灵巧的老来女,宠得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马上都上学了还在吃她娘的奶呢。现在家里的境况越来越好了,贾老三时不时还背起她去合社买糖吃。小凤现在也上学了,以后爹肯定还会供她上中学、大学,我不妒忌她,这是她的命北京治疗白癜风的医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我希望小凤儿别学她几个哥那么贪玩,能好好上学,咱就是要给别人看看女孩上学一样有用。她以后要是数学好就当会计,要是语文好就当老师……姨妈还是忘不了这两个职业。也许那时候除了农民,她只知道这两个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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