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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爾滋的憂傷

華爾滋的憂傷

浪者無傷。行者無涯。
    流浪的人沒有受傷的權利。行走的人沒有拒絕的路途。稟賦水的質性,與之相應的人定是褪盡浮華,鄙棄名利的悠人。或滄浪橫流,浩浩萬傾波。或穀水潺潺,漣漣獨往來。 遇見烏山是在拉薩。 淩晨四點鐘,在一圍聖潔的月光中我前往退去了喧囂的大昭寺。此刻,它靜謐安詳,無言矗立。長頭過後,我掙脫了身邊樂與我打鬧的兩只狗兒。任它們在不遠處時而安靜對望,時而溫情耳語。我照例在情人牆下盤腿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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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煙嗎?我轉過頭,一個已身影鄰我而坐。有。可以嗎?他伸過手,我把整包煙遞給他。月光下,他著一件白色的麻布襯衫,一條淡藍的牛仔褲。硬朗的臉龐掩在稍長的頭髮裏。他說,我叫烏山。叫我素伶吧,我說。而後的交談應月色而來。順然,隨意,幽和且亮光點點。烏山來自北方的一個繁華都市。十年前他開始騎著單車跑遍了大半個中國。而後在雲南,四川,西藏輾轉行走。文字和攝影成了他行走的資糧。我們從藏密說到禪宗的達摩。從布達拉宮的神話說到轉世靈通。從古格王朝的壁畫說到拉薩河畔的陽光。他給講尼泊爾的價廉質優的手工皮包和技藝高超的銀匠藝人。給我講印度苦行僧人的另類盛會和攀爬火車的奇妙之旅。給我講獨宿新疆的石洞,看浩渺大漠和如血殘陽。他說他喜歡讀古文,著迷於春秋戰國刺客輩出的年代……
    天色漸亮,在一個藏式的小二樓我請他吃了剛剛烤好的金黃色的土豆,撲鼻的純香,灑上點點綠沫香草,搭配一碗素面,舒舒暖暖的早餐。在吉日四巷的轉角我們微笑告別,他說我還欠你一頓晚餐。 第三日的傍晚,在小花客棧的露天餐廳,我和烏山一邊喝著拉啤一邊看遠處山頭大片的雲朵在夕陽裏染紅了邊際。他換了件同款式的黑色襯衫,光腳穿了一雙棕色的牛皮短靴。他給我看了他走走停停拍過的照片,又從包裏拿出一只拙樸模樣的塤,他說他喜歡躺在藏式旅館的玻璃房頂一邊看星一邊吹奏。旁邊的幾個陌生人不知被什麼吸引,很自然的靠近在我們身邊,索性招呼坐下,喝酒,沉默,肆意的歡聲笑語,誰也記不起誰來自何方。直至夜已深涼,我意悄然歸去。回身,未盡興的他們正酣然。一場隨意拼湊的完美派對熱鬧的剛剛好。時而傳來烏山爽朗的笑聲,星光下,幸福悄悄消融。
    得知我將前往加查的一個僻遠村莊,烏山交予我他昨日剛剛收到的雜誌社的匯款,他說,帶些藥品和文具,那的孩子需要這些。我抽出幾張塞給他,告訴他空缺的我來補,他沒有異議。我們握手而別,他的手掌寬厚有力。 後來,在一本地理雜誌的封面我看到了熟悉的照片。只是作者的署名是另外一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我沒有驚鄂,只是想起他說過的話,有些東西看到了就看到了,不必追其原由,看著它發生看著它消逝。
    又一年的春天,我行至洱海邊的一個古舊村落,在一個客棧門前放下行囊。抬頭的刹那,一個穿白布衣的男人從院落裏走出來,我欣喜的笑出聲,他亦來不及放下手裏的書,夕陽下我們相擁而笑。 他說,我的客棧,歡迎住下,免費哦。我說,好的,不過我欠你一頓早餐。別後再沒有見過烏山。亦彼此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一切隨緣,不攀附。我們默然且心領神會。
    生活是否像個舞臺。你可選擇與人同唱,亦可選擇與己獨吟。而不同的不是位置,而是距離。你距舞臺的中心越近,離自己的心卻越遠。想起與另一同路人的閑碎話語——在地球上我不知道所謂的地理位置上的家在哪個點,但我確信我心靈的歸宿地。
    “風往哪邊吹,草就往哪邊倒,年輕的時候我們以為自己是風,遍體鱗傷後,才知道是草。這是《艋舺》的臺詞。我且年輕,亦不深解何為傷痕累累。但寧願做一棵深山的草也不做盆裏一株花。我承襲風一浪又一浪的吹打,並持沃深土,直至在下一個春天轉世成一株瓊樹,在適時的節季仰天綻放,然後應季風散盡一樹繁花,歸於湛寂光河。
浪人。行者。心緒霓裳。孤山翠玲。尋常巷陌。誰訴過往。誰識面龐。當是一曲記憶的旋轉舞步。 曲畢。散場。空歡須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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