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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朵的一年级

梅朵的一年级

梅朵的一年级
  

  

  梅朵的一年级

  ——风烟俱静

  

  

    

  三年级暑假,离开学校,父亲的旧吉普车载着梅朵和银海驶上回家的路,梅朵已经看不见那个闹哄哄的城市了。她沉醉在美好的感觉里,不是迷恋,亦不是快乐,而是一种痛苦又愉快的忧郁。那些过去的时光的回声,依然在心中流布,渗入她十五岁的生命和敏感性中,同时,她的怅惘、忧郁也在故乡的草原上稀释。一百公里之后,看不见密匝匝的人流了,在马路的输送带上急剧晃动的,极不安分的人流。所有的嘈杂与骚动,都消失在苍茫的群山中,消失在能吞没所有声音的寂静里。梅朵的心在极沉静的时候突然活跃起来。

  “银海,记得我们俩一年级的情景吗?”

  银海转过脸,咧了咧兔唇的嘴,无心无肺地笑起来,“记着呢,他们像看大猩猩一样看我们,还取笑我们,尤其爱捉弄我。”

  梅朵盯着银海的脸,悲悯地看了一会,眼前就浮现出了三年前的事。那时她和银海都十二岁了,他们的父亲决定把他们送到数百千米外的一所寄宿制学校读书,说那里有亲戚可以照看一点,学生也几乎都是藏族孩子,很容易适应。而在这之前,他们随他们的父母辗转在青海和甘肃的几个地方,给别人家放羊。上学的事一拖再拖,早已错过了读小学的年龄。

  当他们到一年级老师那里报名时,老师的办公室里挤满了小小的孩子和许多大人,他们穿着入时,讲着普通话,好奇地望着梅朵和银海。自然是奇怪他俩为什么这么大才上一年级的。梅朵拘谨得跟在父亲后面,银海却好奇地东张西望,还动手碰一下别的小孩,引来一声尖细的叫声和人们的又一次观望,而他就像今天这样傻傻地咧开兔唇的嘴笑。

  在透进阳光的教室里,开始了他们的第一节课民间土方可否治疗白癜风速康体。班主任让每个孩子介绍自己的姓名。同学的年龄都在六七岁之间,娇娇地站起来,用甜美的普通话讲自己好听的名字——普毛、扎西.才楞、索卓玛、索旦华尔丹、仁钦.索南……梅朵和银海个子很高,坐最后两个座位。银海站起来,含糊不清地说:“我……王……银海,家在……野牛沟”每个字都读四声调,很粗很奇怪的声音,同学们便哈哈大笑起来。一场笑话好像早就充满屋子,银海说了一句最好笑的话把他们点燃了。梅朵能看见那些哄笑声,它们嘭的一声从窗户挤出去,像长了翅膀,一出门就四下飞散,有的撞在墙上,剩下的直窜到天上消失不见。每个人都在笑,梅朵竟沉醉在那些肆无忌惮的阳光里,那些夸张大笑的模糊人影在她被阳光晒过的眼睛里变成绿色,竟忘记了介绍自己。

  在这所九年制学校里,梅朵和银海这么大的孩子该读六年级或七年级了。所以,不仅在她们班里,而且在学校里,他们也常引来异样的笑,异样的眼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大约是每个人都应该遭遇的,而于梅朵和银海,在初来的那段时间里,完全被这样的感觉吞没了。

  时间却像一件从高处掉下来的东西,愈过愈快,终于在这种飞逝中,大家都习惯了他们的存在。竟也与梅朵、银海友爱起来了。这种友爱是建立在老师对梅朵的信任之上的,班里做卫生,帮老师收发作业,维持课间秩序这些事,老师已经很放手让梅朵去做了。而银海的状况却不太好,他总是仗着自己年龄大,模仿老师的样子,用含糊不清的语言去指点别的孩子。有一次一个家长冲进教室,指着银海大骂:“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别的孩子?大木头,我真想扯你一个!”这件事着实郁闷了数天,梅朵看请问专家北京面部白癜风治疗哪里最好到银海怅望天空的样子,心里也和好难过,想起了他们从前在草原的时光。从小到大,她和银海见过的小孩不到五个,现在面对这样多的伙伴,他们不知所措。

  五月的天气渐渐暖起来。学校场上看到的云与家乡的很不一样,那薄薄的云扯着丝定格成某个姿态,似乎也在沉思。这些日子,每个下午都用来练习老师编排的六一节演出的舞蹈。梅朵和银海参加的节目是课本剧,角色都是摆好不动的大树。五月中旬的一天,老师将演出的服装带到教室里试穿。每个男生都穿一条灰色的中裤。教室里吵做一团,突然一个孩子哈哈大笑起来,以至说不出话,只是指着银海,大家都看向银海,竟不知有什么不妥。听见老师说了一句:“王银海,回去把你的毛衣棉裤换了!”,大家才跟着大笑起来,问“你不热吗?我们早就穿短裤了。”银海有点羞恼,说:“不热”,就把中裤往上套。

  那条灰色的中以笑为宣泄口打破常规裤穿在银海腿上,成了紧身的短裤,显得脚很大,极其滑稽。这令银海很不舒服,参加演出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倒像是被逼出丑。梅朵看着银海闪动着泪光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倒是发现他裂开的嘴唇上长出了一圈黑黑的细绒,是胡子吧!顿时,梅朵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她试穿演出服时,看到自己胸前的两个小硬块了,隐隐有点疼,竟无端地烦恼起来。虽然,没有人像关注银海的短裤那样在意她的紧身上衣,但恐慌和无所适存的感觉像糊在心上一样扯不去了。

  六一节到了,却不是孩子们期盼的那样快活,从早上八点到十一点,都在烈日炙烤的场上列队,完成一项一项的活动。光是捐赠仪式就有三次,不同的单位给贫困学生捐赠书包文具,然后是学校领导致答谢词。六七岁的孩子耐不住这样的煎熬,躁动不安。梅朵很安静,她在等待一个庄重的时刻——颁奖仪式,她将去领奖台领得她的荣誉——优秀班干部!

  六一节的夜晚,演完节目,同学们都随父母回家住或带到附近的亲戚家了,宿舍楼里只有她和银海。他俩在楼门前的台阶上坐着。银海说他想回家了,上学很没有意思。梅朵劝他,反惹他哭了,银海干裂的嘴唇上挂着血丝,泪水顺着瘦长的脸颊流进嘴里。看银海这样,梅朵的眼泪也上来了,这近一年所有的别扭和委屈全涌上心头。

  他们的一年级就这样过去了,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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